淩翾

7.5. 

Yearning

--------------------------------------------------------------------------------------------------------------------------------------------------------------------------------------------------------------------------------------------------------------------------------------------------------------

 

自從他的意識存在時起他就知道自己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和哉，一個是一也。為了和御幸一也區分清楚些，他給自己起了“貴弓和哉”這麼個全名，雖然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會稱呼他為“御幸一也”。對和哉而言，“御幸一也”是個有如藝名般的存在，在體育界與藝能界的巨大的遊樂場中，像通行證一般萬能的存在。這是為他而設的舞台，就像比賽和訓練是為御幸一也而設的舞台一樣。和另外兩個人格不一樣，和哉一點兒也不覺得棒球有多有趣。明明有比這重要得多的事情。

和哉第一次出現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在棒球場上表現得過於優秀了的御幸，為了比賽規則而頂撞了高年級的前輩成為了被欺負的目標，和哉不得不親自挺身而出。他只是覺得非常困擾，明明有比訓練和比賽更簡單的反擊方法，比如稍加遊說，做些小動作，他就能籠絡小孩子們的心，成為這個迷你集團的核心，何樂而不為呢？他的意識中似乎有個隨時能將他吞噬的巨大的空洞，而和哉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蜘蛛織網一樣，捕捉各種獵物來遏制那飢餓的洞穴。他人的關注、追捧甚至嫉恨，都是上好的獵物。

一切都很順利。和哉對棒球不感冒，但他天生就是個擅長讀心的捕手。光環向小小的他身上聚攏。而當舊日欺負他的小胖子最後成了被欺負的對象，和哉卻感覺到御幸一也內心不尋常的波動。

懦弱的傢伙。

於是和哉發現隨心所欲是不行的。他得漸漸學會該如何飾演御幸一也，如此一來，也就不會有誰來干涉他做了些什麼。漫長、單調的初中到高中生活中，他大多時間都在沉眠。御幸一也過於充實、忙碌，完全融入一個近乎完美的集體之中，彷彿連那個巨大的洞穴也一併融化了。假如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下去，也許和哉也會忘記掉自己的名字，成為真正的御幸一也。可他醒來了，那個飢餓的空洞被這個刺激的遊樂場喚醒了。這裡的強烈與小孩子的遊戲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關注還是惡意。甚至連御幸一也本人也沒有打擾他的遊戲。攻擊性的鎂光燈與好奇心，虛假的團結，場下的暗流，一切都令他精疲力盡。而他越是疲憊，和哉的意志就越強烈，那個空洞也愈發飢餓。但這既然成為與和哉生活的常態，那麼不變始終比變化更有安全感。

 

和哉一開始並沒有注意過澤村，這個突然出現的身邊的活潑的後輩。

對他來說高中時的記憶是被抽取了感情的走馬燈。在一幀幀走馬燈中，澤村這個吵鬧的小投手著實沒有什麼特別，除了“甲子園優勝隊伍投捕的職棒再會”這點相當有炒作價值以外。偶爾和他走近一點點，施捨一些溫柔也是必要的。

澤村第一次跑來問他一些記憶裡不存在的事情的時候，和哉並沒有覺得異樣。澤村是個多管閒事又遲鈍的人，頂多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但第二次提到少年人格的話題時就不一樣了。和哉幾乎馬上警覺起來。他稍作安排，監視澤村平時的行動，尤其是和他——不論是哪個他——長時間接觸的時候。對事業蒸蒸日上的球星來說，被這個管不住嘴的小伙子察覺出任何異樣都是麻煩極了。

但是事態全然不在他的掌控中。御幸一也和少年的人格都幾乎自然而然地在澤村面前現身，告訴他一切，而小投手盡責細心地保守著他們的秘密。

於是和哉得出了結論。

對御幸一也來說，澤村是個奇特的存在。

在他面前，御幸一也肆無忌憚地歡笑，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不需要語言的依賴與信任，彷彿解除了自己施加於自身渾身的束縛。而澤村也不僅僅是高中時代殘留的溫暖的幻覺而已。他也在越來越深入地干涉御幸一也的事情，不管勸誘還是恐嚇都甩不開。

這是和哉第一次對某個人產生興趣。

如果把這個人吞噬掉的話，說不定，連那個啃噬著他的飢餓的巨大洞穴也能被填滿。念頭一起，便無法熄滅。洞穴化身為巨獸的血盆大口，吐息星月，藏匿在森林的極暗之處，嗚咽。

那個人來了。 

然而並不是為了被吞噬。

而是提著小小的陽光的燈，尋找著巨大黑暗的洞穴中真實的所在。

TBC.

NEXT：Is it the place in your memory (coming s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