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翾

现在只搞Dr Stone的千幻。
补文走凹三,ID=leslapins。

多谢支持。前坑旧文你们随便点随便留言,不会删的。(也不会回坑的)

【御澤】陽光輾轉的森林 10

10. 


Voice to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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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晚上入睡之前,稍稍思考一下,懷疑一下那個人所說的“能早一點點的話”的意思就好了。

聽者無意。“早一點點”,是比什麼時候再早呢,這個參照系第一次出現在連過去的記憶都破碎不全的那個人的話中,其中所蘊含的意味也就昭然若揭。昨晚和他對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如果是因自我暗示而被壓抑的人格,不需借助催眠手段外界而僅因為更強烈的自我暗示而回歸,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一直就在,在和哉所說的那個巨大的洞穴之中。

得知御幸並不在研究所,也沒有來過研究所的時候,澤村不禁如此想著。

 

澤村跑遍了設施,餐廳,和招待所的房間,所有人都告訴他,這個人並沒有出現過。停車場的管理員說,這天沒有可疑的車輛離開,車裡也沒有他所說的那個人。巴士司機幫他詢問後答道,沒有人目擊到一個像他描述所說的男子乘過巴士去什麼地方。凡是可能經過的角落,能問的人,澤村都問了個遍,還是有個在散步的人指向了建築群後方那片沒有路的樹海。

整齊而筆直沖天的白樺樹林,地上鋪滿好幾層的落葉散發著乾燥泥土的氣味。這是他昨天來過的地方,今天也有個人從這裡走進去,但森林把所有的踪跡都藏了起來,只用靜默的目光注視著其中的每一個人。靜謐的陌生樹海帶給他的只有前所未有的恐懼。

御幸就是從這裡走了進去。

為什麼?

他想去哪兒呢?

他是想告訴他什麼嗎?

比如說——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懼。

他忽然想到昨天入睡前的對話裡唯一一次提到的那個約定的地方。

約定,現在是他們唯一的阿里阿德涅之線。

 

穿過這片白樺林到山頂,只要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卻覺得彷彿過了好幾天那麼久,或者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一直這麼走著。一點都不錯。最初讓他在茫茫世界中遇到御幸的那條線一直都在,彎彎繞繞,像這陡峭並一直變窄的小路一樣盤曲錯綜,帶他接近那個人,遠離那個人,不斷地追逐著。就像現在一樣。明明過了那麼長的時間,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的這份耐心始終都沒有磨滅。回首時才驀然發現,已經不經意間走了那麼長的路程,離他原來所在的世界那麼遠,像穿過最後黑暗的森林終於抵達一片開闊之地,陽光一下子變得那麼豐裕,在那片山崖所有的物體都塗抹上自己奪目的顏色,彷彿以此將其盡數據為己有,在黑夜來臨前帶走。

“御幸—也——!”

澤村很久很久沒有試過像這樣朝著整片山谷大喊出聲。

這時候天空被陽光照得太亮,幾乎失去了應有的高純度藍色而呈現為泛著金輝的灰白,而雲朵都變成了閃閃發光的雲母片。距離日落的時間還早著。御幸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準備來散心的樣子,佔著在澤村昨天待過的那個位置,卻隨著光線的變化逐漸變淡,最後只剩一個陽光沒來得及帶走的影子,很快在風裡消隱無踪了。

這裡沒有任何人在。

除了澤村。

以及空曠的山谷給他的迴聲。

但是,不知怎麼的,澤村卻放下心來。穿越森林的迷宮來尋找著某個人,其中似乎都帶著道不明的謬誤。世界本就是個龐大的迷宮。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性格和思考迴路都處在兩個極端,孤獨地度過了彼此不同的命運,像眼前這萬物一樣在各自本來的狀態之中。唯獨被一條那麼纖細的線改變了。那麼纖細的線,只要稍微放手就會終結,不知何時就會斷裂。但是換句話說,只要沿著它一直走下去的話,他們就會在某個地方真正地相遇。

 

澤村走上去,坐在石峰上平坦的一小塊,迎著陽光的一面。

“對了,御幸,我有件事情想了很久,今天必須跟你說。不對,是最好能跟和哉說。昨天早上的時候,和哉問我為什麼人類會產生恐懼,在極端恐懼之中會怎麼做。當時我說恐懼是困難給予人類的試煉,但光是這麼說的話好像跨越恐懼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麼說實在太簡略了。真正的恐懼充斥腦海時就像把人拖進沼澤一樣,令人停止思考,無法動彈,甚至認識不到危險,更不用說用理性去擺脫了。經歷過恐懼的人誰都沒法覺得它好像從未存在過,直到現在我還是——”

澤村注視著自己的左手掌心,嘗試活動指關節。

“我沒辦法當作那時候的恐懼從未存在過,那隻沒有名字的可怕的怪物一直都在我心裡——但只是在我心裡而已。它和我一同存在著,一直提醒著我差點失去多麼重要的東西,甚至幫助我打敗沒有它強大的其他怪物。我想和哉所說的洞穴也就是這麼回事。洞穴也好,怪物也好,恐懼也好,不過是在提醒人不要忘記最重要的事物。真正可怕的,反而是我們為了將恐懼困在其中而建立起的那個迷宮。”

 

“搞得我好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像個笨蛋,你從後面看著大概一直在偷笑吧。”

“才沒有偷笑呢。”

預期中的聲音,意料之外的突然偷襲,驚得澤村差點從石頭上跌下來。

“你在啊?在的話至少回應一聲吧。”

“你不是因為知道我在所以才說話的嗎?”

御幸站在樹海入口的坡道上,在樹叢投下的最後一圈陰影的邊緣。他們隔得有些遠,又有山風的干擾,必須相互扯著嗓子才能聽見。這樣畢竟有些不方便,於是澤村跳下石頭往下坡的方向走。但御幸卻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澤村看見隱藏在陰影之中的他臉上和手腕上有些樹枝的划痕,腿膝蓋處也沾了土灰。這些小線索讓澤村心跳快了幾拍,令他想到也許差點御幸就不打算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可怕的假設。

“你就是……第四個人格嗎?”

“不。我不是。第四個人格不會出現,哪怕接受催眠沒有用。他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用你的話來說,他就在我們為了封印恐懼而建造的迷宮中心,和最痛苦的記憶一起,連我們存在的理由一起。”

分別站在陽光與陰影中的兩個人注視著對方。

“有什麼辦法嗎?”澤村說。

“辦法?”

“找到他的辦法。還有,讓我一起分攤你過去曾經遇到並擺脫不掉的,現在正在經歷的,並且未來可能還會再出現的痛苦與恐懼的辦法。”

“辦法的話,還是有的。我們每個人把他的故事轉達給你,然後你再告訴他一件事情。”

 

這個破碎的拼圖最後缺失的幾塊,已經和澤村過去從各種地方所了解的相去無幾,唯獨體驗這一切的這個身體裡靈魂的不同部分,好像在各自的世界裡由相同的記憶材料又建立起新的世界一樣——分離的身份——就這樣誕生了。

 

“如果自己能夠堅強一點,能夠早點看到手裡的希望的細線而非自己的悲傷,事情也許就會變得不一樣吧。然而如今說什麼的無濟於事。事故之後的半年的我,徹底變成了一具不會說話的空殼。但這具空殼之中並非沒有靈魂,而是已經有好幾個靈魂存在著,漫無目的地漂浮在潛意識的汪洋裡。我每天都對自己說,再這樣下去不行,就算是為了去世的母親也應該好好生活下去。這時候馬上又會聽見另一個聲音,卡車剎車的聲音,好像只要到外面就會遇到這件恐怖的事情,它就會伴隨著我。每天重複著的爭執無法達成一致結論。有一天,一個新的聲音說,這種事情,忘記掉不就好了。唯獨弱小不可原諒,我們難得達成了一個共識,我也相信唯有這麼做自己才能變得強大起來。就這樣,帶著這個記憶的人格被徹底分離出去,沉睡在潛意識裡。這是件過分的事情吧。”

“是的,御幸前輩是一個過分的人。為了保護所有人,寧願犧牲掉自己的一部分。”

主人格的他是最接近原本的御幸的他嗎?回答這個問題的參考系已經不在了。問題本身也一點都不重要。他的性格確實在某方面像極了父親。澤村倒是覺得那種與生俱來的疏離感與矛盾是這個人標誌性般的特性,正因為太堅強了,才會那樣無法接受自己。

 

“那個狀態持續了半年,呆在家裡的時候我經常看著二樓的一扇窗戶,窗戶外面是一片沒有鋪水泥的空地,現在好像已經建起房子了。那時候經常有一群孩子組成小隊在玩棒球,人少的話就投接球。有一天,大概是事件發生後半年的某一天,那天天氣很好,比賽激烈,有個孩子打出的高飛球飛進了我家臨時打開了的窗口。幸好開著窗,不然玻璃早就全碎了,但是那顆硬邦邦的白色小球好像把我心裡的那個玻璃牆壁給砸碎了。把球扔給他們以後,他們來邀請我加入。那一刻我好像從一場長長的夢裡醒來一樣,第一次笑出聲來。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有趣,投入進去的話就能忘記掉那個迷宮的事情。我必須笑著。”

“這是你誕生的時候,小傢伙。我經常覺得你最像我最早認識的御幸。”

一開始他被教授歸類為人格中的內部自助者,看似樂觀聰穎,善於溝通。但稍一考慮到為什麼這孩子一直沒有成長保持著十歲的模樣就會明白,無憂無慮是只屬於孩子的天性。當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不過是他用命運未能給他的一個選擇肢創造出的美好幻影。

 

“和哉,你找到了你的答案了嗎?”

“澤村,我說過你是個令我恐懼的存在,你會讓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失控,最後被迫把注意力轉到自己這兒來,直到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填滿那個洞穴而存在的。任何對御幸一也造成壓力的都是洞穴的寶物。其實如果身為御幸一也的父親的那個男人能夠更早地把關注點從去世的妻子轉到自己兒子身上,從一開始就不要逃避父親的責任的話,也許我們都不會出現了。但也是托他的福我才存在。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但只要得到了別人的關注,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就好像和世界建立起聯繫一樣。所以我,不管要我用什麼手段都好,都要一直做到這件事。有阻礙我的傢伙,也要全部排除。被埋葬的記憶留下的巨大空洞就是我,因為太害怕失去而妄圖吞噬一切掌控一切的空洞。”

“我現在倒突然覺得你很不錯呢,把御幸前輩最不擅長的問題都解決掉了。”

也許貴弓和哉才是人格中真正的內部自助者,只不過採取的手段更加極端罷了。至少在記憶找回來的現在,這個人格之中由空虛滋生的貪婪、狡猾與自我中心已經減弱了許多。畢竟,強顏歡笑和轉痛苦為力量都不是萬全的解決之策。

 

“他想告訴我的事情,我從你們每個人這兒了解到了。那麼我該告訴他什麼呢?”澤村問道。

“我剛剛走進這片樹林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以後再也走不出去了。忘記了很久的事情和捨棄掉的自己突然回到身體裡的感覺非常可怕,好像頭腦裡一直有什麼在撞來撞去,自己也變得不再是自己。彷彿這片薄霧籠罩的昏暗的樹海才是自己一直存在的地方,自己應該永遠留在這裡。但是在這樣的我腦海裡又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念頭,突然這樣消失不見的話,澤村大概會生氣吧。不,應該已經生氣得要命了。對了,澤村為什麼會一直在我身邊呢?遇到過的那麼多人好像都已經消失了,但這傢伙還在呢。好像之前跟澤村約好在某個地方眺望長野市和富士山。他說的那個地方好像是在這裡吧。”

站在陰影中的人停頓了一下。他的表情中途發生了變化,在澤村這邊看得一清二楚。

面無表情,沉鬱地垂下眼睛,空茫地抬起雙目,釋然一切的微笑,困惑地歪著頭思考,“真拿他沒辦法”這般勉強的苦笑。

“就這樣,我被澤村一直牽著走到了這裡來。那麼我想知道,為什麼,澤村會一直在我身邊呢?”

 

在他說話和停頓的時候,澤村也回想起許多事情。這個艱難的問題的答案就在其中。他想到小男孩第一次告訴他一切時所在的那個公園。他想到跟著御幸在半夜走到江戶川區附近遠遠看著他家的街道那個夜晚。他想到同窗會結束之後的那場颱風雨,以及兩年前作為新人在球團酒會上撞見御幸的場景。如果比那時候更早的話就好了,更早一些的話是什麼時候呢?他又想到青道高中畢業式上他和御幸簡略的告別,擠了兩滴眼淚。他想到那兩年的搭檔時期一直縈繞在自己心裡的聲音。第一次遇見這個人的時候內心的鼓動。

 

“御幸前輩一直是我的目標,我為了讓你認可才進入青道,在追逐著你的時候卻經常記不住這個事實。那個舞台太過緊張,太過奪目,除了自己的成長之外目無他物的我,忙於追逐的我,不知怎麼的卻離我們當初相遇的時候更遠了。其實,我早就習慣了你從我面前消失不見。但因為不想讓你看笑話,在看不到你的時候我也會一路摸索著過來。看起來對任何事情都自信滿滿的我,實際上唯獨對追上你這件事心懷不安,更不用說去了解御幸一也這個人了。但是記不住的事情終究沒辦法忘記,正因為這麼一路追逐著尋找著我才走到了這裡,我才突然恍然,我是這麼憧憬著御幸前輩。在此之前,去了解自己喜歡的人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喜歡和憧憬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情,以及喜歡是和少女漫畫裡面那種簡單的粉紅泡泡的甜蜜完全不一樣的艱難。所以也許直到現在可能我才有資格說,我喜歡御幸前輩。所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澤村走到前方那篇陰影中,拉著那個人的手腕,帶他走到陽光之中能看到遠山和城市的那個位置上。就好像在一片黑暗無光的森林中尋尋覓覓,終於找見了那個等待了很久很久的靈魂,告訴他迷宮之外的世界本來的面貌,讓他的時間慢慢轉動起來。這就是他們的世界,深綠與橘紅交錯斑駁的莽林之外的遠處,在西斜的金色太陽中,地平線上的建築群安靜地燃燒成一片燦爛的光海。同樣熱烈的生命的溫度,也從相互緊貼的掌心一直傳達到對方的體內,彷彿此後再也不會分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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